听见（1v1救赎） - 落叶

    1988年，

    半夜，许听突然从床上直起。江頖方才还在抱着她，此刻竟站到门前，正准备走上前时，床上的许听早已穿好衣服了床，抱着小浣熊玩偶走了去。她没有开灯，卧室里光线昏暗，步伐缓慢地向前走，穿过江頖，拉开了房门。

    江頖愣在原地，随即快步跟上。许听摸黑爬上沙发，安静地坐在上面。台上的月光洒室，江頖在距她仅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了来。江頖站在光，他祈求上天赐予尘埃落在自己上，至少让这间寂静的屋显得生动些。台门被风开了，刺骨的寒意涌了来，他分不清现在是冬末还是初，只知空气异常燥寒冷。树杈上的落叶早已归，枝上不见半新芽，现在依旧寒冬。

    许听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小熊，坐在沙发上望着大门发呆，一声响都没有发，她比黑夜还静；睛迷糊地眨了眨，将垫在小熊的脑袋上，手臂环玩偶，双脚在沙发边缘轻轻晃动。屋里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声，能说话与不能说话的两人，都保持着沉默。

    “听听。”

    江頖率先打破了这画里的静谧。他的嗓音不再像从前那般温了，此刻，嗓音里多了几分哽咽，他从没有这样叫过她。他的肩膀被寒风压弯了，耸的躯仿佛要被散一样，他飘到许听旁，又唤了一遍：“听听。”

    许听没有回。耳朵上的语言转换不见了，她摘了声音，黑暗，麻木又空的孩又在偷偷的哭泣，她的童年逝在这些岁月里，暗无天日的黑夜，冬天格外漫。

    江頖在她面前蹲，抬望向她。女孩的泪穿过他的掌心砸向地面，脸上清晰印着两泪痕，得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见。她只穿了一件衣，连外都忘了，脚上还穿着夏天的凉鞋。明亮的睛直直地盯着房门；无措地等待着什么，眨间，总有滴落，她不曾拭，泪顺着脸颊的伤痕往淌，童年的河就这样无声淌，小熊的被泪浸了，许听将枕在上面，冰冷刺骨的寒风直她的脊梁，将她的迷茫打了一又一。她什么都不懂，她的世界里只有离去的背影，她连泪都忘了如何去。太过安静的岁月里，等待就是一酷刑。

    江頖伸去许听脸上的泪，哽咽着说：“听听，我听说刺猬常在树夜里觅。与常见的蝙蝠和猫鹰不同，它们喜跑农田里吃农作，既吃昆虫也吃蔬果，是不是很有趣？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不哭，听听，很快很快就能见面了。”

    他希望某天，许听回忆起这个夜晚时，不再是空乏味的黑暗。至少让他这枯燥的声音，能留在她的记忆里，晚听见也没关系。

    江頖用双手抹了抹自己的脸，吞咽了一，梗的咙终于舒缓了些。当他再次抬起时，沙发上的小女孩早已不见踪影。一刺的光划过他的睛，他不适地眨了眨，接着后背像被什么附般倒退了几步。站稳后，前的景象已然变换。

    教室不算宽敞，却挤满了人，江頖大致数了数，约莫二十几个孩，每张桌都单独排列着。他在角落里看到了许听，飘了过去。她的位置靠墙，挤在拥挤的墙角里，视线恰好能望见窗外的树叶，光泛在叶面上，只是窗台的光照没能延伸到她的桌前。她贴着墙面，双手放在书桌上不安地握，试探地往前伸了伸，快碰到桌沿时又停了来。这时，光刚好洒落在她的手指上，江頖看清后，惊讶与无奈织，这双手上满是伤痕，指上有几新鲜的血，应该是被刀割伤的，斜斜划开肤，在冷风难以愈合，要等许久才能变成伤疤。冻得发红的手指在光轻轻颤抖，突然，讲台上响起一声音：“你们好，我是你们的朋友，我叫林桃。”

    迟缓的声音通过人工耳蜗传到许听耳，她窘迫地收回手，藏桌箱里，抬望向声音的来源。

    徐老师笑着介绍：“林桃是我们的新同学，大家要彼此尊重，友好相。”

    台响起烈的掌声，他们在说：“迎。”

    许听也跟着鼓了鼓掌，嘴角微微上扬，忧郁的睛灵动地眨了眨，底满是好奇。

    江頖靠在墙上，听到新同学的声音时也有些惊讶。他低看向许听，察觉到她难得的雀跃，心里由衷地希望能有人多关照她，希望光能在她上多停留一会儿。

    江頖不小心陷墙里，再来时，教室里只剩几个孩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吃午餐。许听还坐在原地，手里多了一个饭盒。他凑到旁，看着她打开盖，仅一瞬，江頖的泪便落了碗里。他闭着别过，盒里半生不熟的菜叶盖在冷的米饭上，许听咀嚼时，他听到了清脆的声响，没煮熟的芥菜，带着最涩的苦味，最苦。

    清芥菜，冷泡饭，这是许听冬日里最丰盛的午餐。

    江頖的躯仿佛被折断了，他倒在地上，埋手心里，悲痛地哭了声。那个小小的影蜷缩在角落里，前方窗敞开，冷风一遍又一遍地过她的手背，她握着冰冷的饭，吃着这最普通的一餐。她此刻的不理解不明白居然是一仁慈，等她的尊严完全筑起时，世界又会一遍遍地告诉她，她从未被真正善待过，哪些难堪的过往会不断地折磨她。

    许听手上的疤痕会越来越多，她人生最难跨过的沟壑，竟然是她自己。江頖光是看一，就已经难过到无法呼，他实在无法想象，许听回忆起这些过往时，是抱着怎样的信念一次次剖析自己的伤疤。

    江頖艰难地站起，转过时，许听早已吃完，趴在桌上，侧向窗外，双手藏手臂里，望着窗外空的树枝发呆。饭盒被她放塑料袋，藏在屉最。

    她的脚短了一截，脚腕暴在冷风，白净的肤被冻得发紫，像被绳索缠绕般隐隐作痛，透着不正常的涨红。

    江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，时空仿佛被划成了两半。这真的是许听吗？他悲痛到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。

    他无力地靠在墙上，闭上了睛。

    人的一生向垂，死后竖着卧土，从前从后，都在左右为难。

    “不要哭，听听。”

    “快快大吧，听听。”

    江頖站在许听后，声音像羽般轻柔，夹在风里，落到她的旁。

    树枝在光影晃了两，许听看见后，缓缓闭上了睛。

    午上课时，徐老师在黑板上写“绘画比赛”四个字，拍了拍手上的粉尘，笑着说：“画画比赛，有人想参加吗？一等奖的奖品可是两块钱喔！”

    台的小朋友相互对视了一，又纷纷低。安静的教室里，只有树枝晃动的影。坐在最后排的许听，小心翼翼地抬起手，掌心朝向讲台，目光期许地望向徐老师。

    讲台上的老师瞬间捕捉到了这小小的举动，朝她用力了，笑着说：“真！许听要参加，非常好！”

    许听开心地放手，指尖的褐红伤痕仿佛不再刺痛。洋洋的光恰似照了她的睛里，里的雾霾遣散了。